亚麻布上的空间建筑
徐旭/文
作为短暂者而栖居于世的我们,命中注定了是要被居住问题所纠缠住的;只有当居住真正成为一个问题,并被我们所操心之时,存在者、所在与空间,才会彼此三位一体地纠集在一起,才可能使得我们去思考建筑这种独特的人类活动之意义。海德格尔在他的《建筑/居住/思想》一文中说:“空间,以及相关于它们的空间,总是已经处在短暂者的留存之中。由于空间被允许进入人的居住这一事实,空间敞开了。短暂者存在,这是说他们依靠停留于物和所在之中,在居住中经受空间。而且只是因为短暂者依靠其独特本性经受住空间,他们才能走过空间。”
进入海德格尔哲思视野之中的建筑,显然不是作为建筑学意义上的建筑,因此,建筑,这一符号的原初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对应关系,便在海德格尔的著述之中,推开了语言那扇大门,转换与生成为一种符号能指与所指关系。海氏借助于对“建筑”的建构性思辨,把我们带领进了语言与思想归家的旅途上了。“一旦人类思考了无家可归,那么悲惨的事将不再发生。”海德格尔如是说。
作为一个外貌文静与清秀,性格内向与拘谨,骨子里唯美主义趣味浓郁的油画家,杨明清多年来,一直徜徉并留恋往返于古典主义与表现主义的两条河流之中。精致、漂亮、好看,曾作为他的油画艺术创作道路上的三块近义词路标,主宰了杨明清的大量生命时间,也主宰了他的大量的风景、景物与室内人物肖像绘画的劳作过程。由于性格、趣味、职业与环境的使然,这个艺术家以钻牛角尖的精神,绘制出了相当数量的表现主义画作,在一个远离国家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的中等城市中,写实主义的画风,长期以来,都是与没有后现代生存焦虑与困惑的城市文化风尚相适应的,潜心并醉心于唯美趣味的精雕细刻,一度成为了杨明清的全部艺术追求目标。但是,这种较为平和与平静的生活/艺术方式,终将抵御不住席卷全中国的新都市营造狂潮的冲击,杨明清所生活的城市就在短短的数年时间内,发生了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天翻地覆的巨变。今天,当已成为有车一族的唯美主义者杨明清的外部环境全然陌生化之后,一个短暂者的艺术价值观与艺术生产活动,也就伴随着此在者自身被抛出熟悉的生命存在之轨道的遭遇,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当然,近年来,带领学生经常外出写生考察的经历,也给杨明清绘画道路的重新选择,施与了极大的促进作用。我们可以在他的画作中,清晰地窥视到北京、上海、平遥古城等等变化中的空间,是如何一步步蚕食杨明清过往的绘画经验与审美情趣之过程的。
“我们日常穿过的空间,由所在构成……如果我们注意到了所在和空间的关系,空间和空间的关系,我们将获得线索,帮助我们思考人和空间的关系”(海德格尔)。当空间成为一个问题,或者说关键词,被敏感的杨明清敏锐地捕捉到之后,一场绘画劳动的扬弃与变革的自我革命,便降临在了杨明清所面对着的亚麻布画框上了。于是,“空间系列”便赫然占据了杨明清的大部分艺术生命时间。
在这个骨子里渗透了唯美倾向的艺术家的晚近时间的绘画活动中,表现主义的绘画趣味,并没有完全被图式化的当代性绘画所完全取代,它们依然顽强的躲藏于“空间”的角落之中。这种对抗性的图式面貌呈现,清晰地揭示出了一个经常陷入多愁善感的困境中的艺术家杨明清的内心矛盾,以及他对过往时间的感伤与缅怀之情。
这一证据,就是这样无可辩驳地展现在了那些后来被改造成艺术空间的鸦片战争之后的西洋风格建筑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包豪斯风格的工厂建筑之中的。
亚麻布画框上的空间,当是杨明清的精神居住空间;当杨明清像一个建筑工似的在亚麻布上持续着另一种建筑劳作时,艺术之思,便成为了将这个“短暂者引进居住的唯一召唤”;于是,作为一个与我们共同暂居于此岸世界的生命个体,杨明清,以及我们“如何响应这唯一的召唤呢?这就是当他们处于居住的目的而建筑并且为居住的缘故而思考时所完成的。”这就是海德格尔在他的那个文本中给我们写下的最后一句话——结束语。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