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上海美术馆藏画展,无意中看到了任微音先生的两幅油画,便不由地想起与任先生交往的一些往事。
初次认识任先生大约是1975或1976年的时候,那时我插队乡下,喜欢画画,一次去上海姨妈家小住,姨妈介绍我认识了任先生。
任微音先生原籍云南,自幼生长在上海,童年时即酷爱绘画,家中环境优越,为他聘请法国、俄国家庭教师,欧式教育为他打下了良好的艺术基础,因此他较同期艺术家有着更开阔的视野与不同的艺术观念。后来他考入新华艺专,毕业后,又师从王济远、潘玉良,黃宾虹等人学画。
任微音先生时已五十有余,微胖,头发梳理的很有风度。戴一副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当时由于政治气候的关系,他没有正式的工作,也没有一定的政治地位。五十年代中期,由于他在上海自创“东方画室”与刘海粟等深交,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大西北,饱受了人间苦难,后因实在无法生活下去,才又回到上海,在长乐路街道办的服务部替人家修补塑料鞋以维持生活。他的前半生与后半生的境遇竟有着天壤之別。
晚上去任先生家看画,所谓家也就一间房约七八平方,铺两张床,一家老少四五个人就住在这里。一个小几,即是家具,又兼画桌,上面吊一只12瓦日光灯。正是暑天,屋里气温异常闷热,任先生拿出一叠油画写生作品,约有四五十幅让我看,他则和家人到门外乘凉。可惜那时刚学画,很难记住,看完后便出去与任先生聊天。
以后又跟任先生去画写生,一次是在上海自然博物馆二楼从窗口往外看,正是下雨,记得任先生画的是雨中街景,他先用淡黄的油色铺成调子,再用流暢的笔触勾勒以灵动的笔线,古扑而沉郁,佈局、结构浑然天成,令人赞叹。又一次是到上海的西郊,画的是田园风光,任先生画的很认真,笔触很小,色彩丰富,小草花木、栩栩如生。从画中充满诗意的抒情描写可看出任先生对生命的渴望。
任先生在历尽生死掙扎与生命的无奈,他看透世情,对于一切都处之淡然,惟独对于他深爱的绘画,仍一往情深,就是在生活处于最低谷的时候,他仍然挤出微薄的工资购买颜料纸张,在上海的一条条街巷,留下他踌伫的身影。
任先生为我外婆画了一张像,可惜没能留下来,他替我表姐画的一幅肖像,我倒一直保存到现在。
任先生的油画,用的油很多,画的很薄,油画语言寓薄彩之中,淋漓的笔触彷彿将画面罩上一袭在风中飘逸的蝉衣,画面洒脱而自由,他尤喜棕色调,无论是靜物花卉或人物风景,往日的门栏,旧时的洋房,以及楠树叶影,都一一散发出东方的貴族情调,
八十年代,任先生终于被平反,后调入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也算有个安慰,只是已是古稀老人了。后来听说上海电视台曾为他拍摄过一个专题,可惜没看到。
再以后因种种原因和任先生失去了联系。
不久前在报上看到一则有关拍卖任先生一幅油画作品的消息,现在重又看到任先生的画,不由便勾起以上浮想。
画犹在,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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