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刚
衍艺圈艺委会顾问
孙景刚,1958年生于湖北武汉。
1984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中国美术学院),同年留校任教。1988——1990年先后在在法国马赛艺术学院、巴黎美术学院进修。
1991年——2002年旅居法国。2003年回国,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浙江省油画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
主要展览:
1987年油画《绿色池塘》参加首届中国油画展;
2005年参加月映浙潮——浙江油画大展;
2006年参加浙江名家——浙江油画名家展;
2008年作品《1937.南京》(合作)参加全国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
2008年作品《东进群英》参加浙江省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获银奖;
2011年油画《遍地风流》人文江南——吾土吾民油画邀请展;
2011年油画《凤山路九号》组画视觉之象——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现象学研究所年度展;
2012年油画《偶遇》参加视像的凝聚——中国、法国具象表现绘画特展;
2013年油画《哈萨克青年肖像》人文江南——浙江省油画作品展;
2013年油画《偶遇》N.1参加浙江风格·时代丹青——浙江省优秀美术作品展览。
2013年油画《偶遇》N.1参加第十届中国艺术节·全国优秀美术作品展览;
2014年油画《客居杭州》参加第三届中国油画名家邀请展。
2014年油画《凤山路九号》组画参加中国油画——国美之路展;
2014年油画《偶遇》N.2参加浙江省第十三届美术作品展,获银奖;
2014年油画《偶遇》N.2参加第十二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获铜奖。
记忆与纪实
文/孙景刚
2003年在我刚回国的那段时间里,会频繁地想起出国前的光景,哪怕就是眼前的事物,也经常会时空颠倒、恍若从前。有时重游故地,却不可能“重睹”它们,因为物是人非;有时却在另一地方看到了似曾熟识的场景——甚至就是那个场景。我问自己:以这样一种状态走进事物,是通过某种唤醒记忆的方式?还是往日的记忆和眼前的事物本来就存在着一种“融贯”?是记忆使我看见?还是我看见了记忆?在这样的状态下画画,记忆和眼前的现象经常缠绕在一道,形成曲折交错的路径。
2004年我重拾画笔,画里本该展现一些在形式和内容上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而我的画,除了在装置性的布展方式和片段式的绘画形式之外,几乎是些毫不起眼的杂乱的视觉记录。这些画是正在发生时的、纪实性的东西,却总带有追忆和怀旧的情绪。直到今天,我在继续这些小画的时候,一直在延续着这样一种感觉和状态,只是它已经变为一种连我自己也不能明确解释的东西:我是在画视觉的遭遇,还是在借此还原那些属于记忆里的东西。
一、《凤山路九号》
△《凤山路九号1》
《凤山路九号》既是组画的题目,也是展出这套画的展馆地点。因为在一个特定的地点展出作品,我就对自己作品的主题做了一种限定,它必须与这一场所的背景相关联。因此,我要为这场所,做一个类似“肖像”式描述,用写实的手法,多角度、片段式的表现方式,让绘画有种“在场”般的视觉感受。因此,这组画一开始就具有纪实性与叙事性的因素。现代主义的绘画用了近一百年,把绘画中的文学性与叙事性驱逐出画面,我现在用这种近乎讲故事的方式来画画,有点背时,我只是希望让画中的角色尽显时间的沧桑和充满故事的色彩,让那些本该在视觉背后的东西与画面一道展示给观者。
△《凤山路九号2》
我画中的“凤山路九号”位于杭州的凤山脚下,是一所城边上的货运仓库。它的一部分成为画家的工作室,另一部分保留一座仓库所具有的的一切属性和状态。画中的那些卡车、货柜以及库房的场景,最早吸引我视觉的不是它绘画属性,而是它唤起了记忆里某种模糊的气氛。在这个仓库边上,停着些几近报废的卡车,偶有启动,也仅限于来往在方圆500米的库区之间,更多的时间是静候在那里等待“退休”。丽日之下,它褪尽当年的鲜艳,同时,锈迹斑斑,满目沧桑样子,有点像记忆的属性。七十年代中期,中日邦交正常化,工厂里忽然添加了几十辆日本的汽车,它来往穿梭于城市和厂区之间,车身是清一色的天蓝。我们是一群精力过剩的高中生,不上学,不读书,天天在工厂里接受“再教育”。每天傍晚回家,便一定要侯在道路的转弯处,乘着汽车减速的霎那,抓住后尾的挡板,一跃而上,在另一个接近目的地的转弯处,以同样的方式一跃而下……这是我在画那些卡车时经常想到的一幕。
△《凤山路九号3》
记忆有时是一片杂乱无章的丛林,同样现实也常常是乱象纷呈。在某一时刻,我们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这并不是说我们分辨不出的物象属性,而是,眼前的事物不在我们观看的“情境”中;同样,在某一时间里,当视觉行为和记忆的储存相关联时,事物会忽然明亮地显现在眼前。在那个特别的时间段里,视觉的兴趣点总与过去的记忆相关,当眼前某一场景和细节与之相似时,现实和记忆之间便产生一种交融,此时,时间仿佛倒流,我际此会重温故事、重睹故人。
△《凤山路九号4》
眼前,在崭新的城区边缘,这些遗址般的老库房,它经年没有人打理,墙皮上依然隐约透露出不同年代的标语,又经雨水和着灰尘把这墙面弄的越发痕迹斑斑。它们身体上的颜色,有一种时间的沧桑和距离感。还有那些库房边上的货柜,它那暗红色的锈痕,让我想到伤口。四十年前文革中的一场武斗,在一个粮店的库房边,我亲眼看见一个青年被长枪刺穿小腹,他留下的那滩血,在闷热的夏天里,有股刺鼻的腥味。
△《凤山路九号5》
其实,我这组纪实性的绘画,最早缘于韩少功的《马桥词典》这本小说的启发。我在看这本小说的目录时,那些地名、人名以及一个个传奇,便立刻在脑子涌出了画面。小说由“词条”所引发出被描述的对象,或是历史的传说,或是现实中人物和事件,都有一种纪实性画面感。而最关键的是,那一个个场景和人物的故事,它既有词语本身的界定,也产生一种富有形式感的表现方式。它让我想到了是否可以将一个场所和与之相关联的人或物的故事,以一种纪实事性的描述方式带进绘画之中。
△《凤山路九号6》
△《凤山路九号7》
△《凤山路九号8》
二、《偶遇》
《偶遇》是我的另一套组画,它从2005年直到现在,一直断断续续的进行着。这套画的题目和片段式的描述方式是从罗兰●巴特那里借来的。罗兰●巴特的《偶遇琐记》是一次旅途的记录,它文中“一切像叶子一样落下的东西”,自然、直观,有画面感,我在此看见了文字后面的画面,同时看见一种视觉的描述方式。而这种片段式的描述方式是一种“分散的整体”,如同落叶般潇潇而下的绘画素材,不用过多的挑选,它帮助我消解了现实主义绘画中沉重的负担。
△《偶遇》
我这时期的画仍然带有一种叙事性的因素,目光触及之处常常是城市的边缘地带,或是那些侵满了时光苍桑的事物。我希望通过一组组带有形象的故事,去牵引观者心中的往事情节,而这些偶遇的视像即缘于我生活的日常状态和亲眼所见,也带有是一种追忆色彩。它们或是形象、或是光线,也可能是一种声音,它们是过去和现在的之间的媒介,既触动了记忆深处的神经,也点亮了观看的目光。我的组画中有几盏灯,便是这样的例子。
△《偶遇》局部
曾经,这个声音发生在深秋午夜,在一扇有着橘色灯光的小窗外,一个美丽的身影弄出来的脚踩枯叶的声音。我就坐在窗前,坐在橘色的灯光下,那灯高高地吊在木梁上,硬纸板做成的 灯罩将灯光围成了一圈暖暖的晕。 眼下,我在一小个村子里看到了我画的这两盏灯——酷似当年我小屋里的那盏,只是它布满了蜘蛛网线和灰尘。
△《偶遇》局部
另一盏,依然与我的记忆有关。
窗外漫天大雪,我伏在桌上,凑着头上吊着的一盏白炽灯的灯光,看我哥哥语文课本中的“小英雄雨来”,“岳飞枪挑小梁王”,耳边是我妈妈不停地唠叨声,抱怨我爸爸天天开会,从来不顾这个家……这些唠叨声发生在1969年的文革时期。
△《偶遇》局部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我被母亲从被窝里捞起,陪她一道去路边上等我父亲。午夜里,路灯散发出的光线被雪花打得零零散散……终于,远远传来踏雪的脚步声,它发自于一个矮小的身影,不用说这人正是我父亲。
△《偶遇》局部
记忆的属性是模糊与片段性的。有些场景历经岁月却耿耿于心,说明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它通常会忽略平凡,关注那些有刺痛感的细节。有一类形象的“细节”会与情境一道在脑海里形成一种“铭记”,并在某种情境下忽然“重现”于眼前。它把我们引到记忆与现实之间犬齿交错的边缘,此时,记忆会像一把剪刀,将眼前视觉的片段剪接成你记忆里的样子。
△《偶遇》局部
我走在街上,看见一个满头白发和赘肉的后脑勺。当我注视它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三十五年前两个高中生斗殴情境,其中一个用红砖拍向另一个的后脑勺,砖成碎块,脑袋上却没有血痕,好像拍在一块石头上。脑子里闪过这幕情境之后,我会想:那曾被红砖拍过的脑袋,几十年后,是否会像眼前我看到的样子。
△《偶遇》局部
这个高中生日后成了出租车司机,他曾被劫车者刺了三刀,还是大难无患。现在他是一个包工队的老板,我见到的他总是左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右手夹着烟,肥肥的肚子上有被刀子刺穿的疤痕。而此刻画他的时候,我却不“认识”他了。
△《偶遇》局部
我画过很多张理发店的场景和理发师的肖像。尤其是那些小镇上的理发店,那里幽暗的光线,过时的推剪,油腻腻的磨刀布,还有理发师脸上的老花镜,这一切很容易让我想到少年时代的光景。
△《偶遇》局部
我小学的校园边上有一间理发店,那里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人们将各自的琐闻在此集散,香烟也相互扔来扔去的。剃头匠是个身板消瘦、带着深度近视眼镜的老人,什么事他都知道。我们对他的好奇是听说他裤裆里的东西巨大,为了证实这个传说,晚自习回来的时候,经常结伴偷窥他洗澡。有一天,终于因为惊讶而弄出了声响,他光着屁股追出来……呵呵,确实。
△《偶遇》局部
我画中的那位老者有着800度的近视,像极了我记忆中的那位理发师。
△《偶遇》局部
绘画的叙事性曾经是西方传统绘画的主轴,直到库尔贝把叙事变为一种眼睛的亲历,他说“只画眼睛看到的东西”,而后的一百年,更多的画家并不在意绘画对事件的描述,甚至把主题性与叙事性东西统统从绘画中清理出去,慢慢的连形象也消失了,绘画被质疑,被宣布死亡,是因为绘画只剩下画布和画布上几笔颜料的关系。于是能不能把主题与叙事,把绘画中更多的可能性找回来?20世纪后期的很多画家对此做了探索。其中我比较喜欢的是比利时画家吕克·图伊曼斯(luc Tymans)与米歇尔.波尔曼斯Michael·borremans)。在上世纪九十代中期,我就在巴黎的各种展览中看过吕克·图伊曼斯的作品,而米歇尔·波尔曼斯那时还是一名默默无闻影像师。从事影像的经历给他们后来的绘画带来一种新的可能,他们把摄像的方式和技术带进了绘画之中,视线的移动所产生的虚实,裁剪的技术所产生的画面,尤其是那种分镜头式的描绘方式,或是定格,或是虚化,使画面有一种未尽的诗意和神秘,而这种片段式陈述,带有强烈的叙事色彩,并始终让人有一种对下一幅作品的期待感。毫无疑问,这两位画家的视觉方式与表现手法对我有很大诱惑力。
△《偶遇》局部
在《凤山路九号》那套组画里,场景中时间的痕迹,岁月的沧桑是绘画的主要线索,于是色彩是它的要素,我力求在画面里把握住眼睛所能体验到的色彩气氛。而《偶遇》这组画,我用了几种不同的单色,我在意的是,记忆如何在现实中的场景或人物中得到“还原”,那些如同落叶一样迎面飘来的视觉遭遇,既有亲历般的鲜活,又如故事般遥远,它是观看与记忆、此刻与曾在的视觉现象,而这故事里的“细节”正是我绘画里所在意的东西。
八年前,我邀焦小健为我写文,他用一句“在往来复去中穿行”来描述我的状态,说我活在“此地”和“它方”之间,是一个浑身充满“悖论”和“矛盾”的人。或许,正是这些琐碎的目光,这些随处可见的物影,它如同桥梁,连接了我中断了十年的时间两端,连接了记忆和现实的两端,在此,一切好像一如既往。而我要说的,既不宏大,也不壮烈,它如同秋风过后的潇潇落叶,有点无奈,也有点苍凉,在它们的背后,有着一些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故事。
信息来源: 感谢艺术家孙景刚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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