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语浮尘
黄昌照将其花卉画收纳到一个册子里,取名曰《我和春天有个约会》,说是相约,也许一约便是一生。这个缤纷的春天,兰草集拥。兰者,君子也,美好、高洁、纯朴、贤德、贤贞、俊雅之象征,儒家以此为人格理想。而黄昌照的画面,并非传统画家所表现的墨兰、惠兰,而是卡特兰、兜兰、蝴蝶兰等洋兰,画法上摆脱了兰叶节奏抑扬顿挫的樊篱,而是率性肆意,此叶非彼叶,此花即彼花,从用色和表现手法上,透露出其超越儒家从功利和伦理出发的道德比附自然的局限,提供给我们道家思想的象征,不以物赋形,顺应自然,而达到情景天然的境界。
艺术这个行当,吃古不化者为匠。长年浸淫于浮躁流俗的日光下,看惯老气横秋的山水,视野中出现突然一幅黄宾虹的秃笔水墨,惊讶和震撼在所难免。而黄昌照的山水透溢着黄宾虹某是个时候的影子,气氛浪漫,笔意轻盈,千古华夏的神秘氤氲隐含其中,让人们流连忘返。
今日观其花卉,感其色彩纷呈处,晶莹剔透,质朴生趣。对于绘画之人,调色是无法忽略的技艺。黄昌照善色,其在颜色探索中,以植物色、矿物色、化学色多作对比,运用、试验,往往落落数叶,衬出寥寥花朵,其层次却丰富得可比大千世界。所谓层次,即是水、墨、彩的瞬间融汇、定格,看似偶然,当大量画面都透露出同样信息时,不得不让人看到其长期的经验,领悟其所费苦心。黄昌照画画不局限在自己的书斋,而是走到哪画到哪,东家聊一聊,西家侃一侃,便随手几幅,潇洒大方。他到乡野中去,面对旷野生灵,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和热爱,就画在册页里,就地取材捻揉绿叶、研磨采石作颜料,于是植物色、矿物色便巧妙地出现在他的画面上。久之,对自然之色,质朴的生命力,偏爱之,而出彩。
黄昌照说他在临近画桌时,往往胸中无物。他认为绘画是打开心灵的密码,內心向世界敞开的通道,但绘画经常又是局限的,你越想在画面表达什么,越觉得模糊,说不清楚。很多时候,他提笔蘸墨,脑子里空如白纸,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人活于世,犹如宇宙之存在,其选择有许多不确定性。画家作画,其对笔墨的把握当然也有许多不确定性,仿佛一切源于虚无,归于虚无。不同的天时地利,便有不同的表现效果,进而传递给视觉和心灵不同的信息。这种不确定性,就是偶然性,不可重复性,每每有人说到八大的作品,总会提及太多随意性,不可模仿,这就是可贵的不确定性。但观黄昌照作画,仿佛毫端触动天机,心随笔走,信手拈来,纵横驰骋,绝非等闲。这大概应了老子那句话: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黄昌照将美国发明家兰德的诗句:“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作为座右铭,悬于心头,并将其应用到日常的为人处事和绘画上。他在内心极其孤独的时候,常常画出漆黑漆黑的山水,久而久之,而崇尚黑白。他说,黑白二者的对比,力量无穷。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都是相对的,这就是阴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即是阴阳两极形成的自然。这种崇尚自然的思想,都在他的画面得到呈现。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倾诉于画面,迷茫于画面,往返于画面,看时光一点一点消失,看千姿万态花朵朵,如无声之乐,精灵一样跃然于纸。黄昌照有时久久注视,久久无语。而佛家有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如今我观花,朵朵浮尘,是我非我,源于虚无,归于虚无,而耳边反复:“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杜青 2014.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