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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会朱东升并见到他的画是在六个小时前。他一队人马离开我这儿后,心里又来了一股有话想说的冲动,跟朱的画有关。于是在无人交谈的情况下,自己就只能写下来。
我自称是顶级画迷,但不画画。二十多岁时也画过,后因为有一种深刻的自卑在作用:唯恐,也的确是会,在画的过程中损伤、玷污了心中不可名状的种种美好。于是就看別人的画,到处找着看,挑着看,中国的、外国的、现代的、古代的。这一看竟荒度了人生三十年。看画成了癖,一种病;以至当别人来电话而又不想接题时,竟会脱口而出:忙呢,在看画。
看画,找画再看,既成了一种生活依赖,又成了一种负担,于是,又多出了一堆故事,故事的话题无外乎:“天呐!这也叫画?”、“哦!天!鬼才”、“俗到脚板底啦”、“真损,竟敢拿出来展”、“媚!电死你”、“哈哈,又来了一个姓下(下又贱)的”。
看別人画,总是可以不负责任一些。既可享受到幸灾乐祸之趣,又可体验到五体投地之贱;既可飘飘然乎虚拟的超脱,也会倾刻跌落到对人性世风的几近绝望。然而,久病成医,在看画的过程里,依然是可以学到一些深刻自省的方法和道理的;看多了,也就知道了,画画大概是哪么一回事。因为职业关系,毎当晚辈问我绘事,我大体总会客气一点地如是说:是呀,你就想想种田吧,是什么种子?下什么肥?在什么地里?你自然会算出答案的。当然,我并不知別人是否真去算过,答案又是如何。
画画,也许真的不能靠去计算。血脉里的东西,有时连科学机器也算计不清。还记得许久许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赵无极画作(画册),竟成了我记忆中的、由艺术而来的第一次冲击与亢奋。随之而来的,又是一段漫长的犹豫,以至心灰意冷:人家长那么好,那就是我理想的样子呀!从此不敢轻言绘事。
艺术是多元的;艺术更应该是自由的化身。然而,哪根艺术之弦搭在了你的哪根经脉上?这需要去探索。看画就是一种探索,我所谓君子眼里见真神,小人腹里藏小人。对号入座就是了。就此而言,理论的确是灰色的,甚至多余。而画画,更是一种探索,我以为,它不是对外部世界的乞讨,而更多的是,在于对生成你这个画画人主体的那些原料的探索确认和表达。表达的方式,就是你的所谓艺术风格。
看到朱东升的画,竟让我想到说这些。意外,但细想想,首先是朱的画对我产生了某种魔力;是因为他的画触犯了我平常静无声息的某根神经。在我眼里,他笔下那些蓝色大调的穷山恶水,让我又遭遇到某种似曾相识的奇幻,庄周乎,迷蝶乎,我努力想同步理淸大脑里忽然闪现的种种乱像,却又赿发变得模糊;我一边享受着由画面而来的某种切肤的亲近感,一边又被自身的困惑所绑架:究竟是哪根经搭对了?搭错了?忽然间,我冲去捧出了自己一直藏着的一件古代画作,即兴请在座的共赏。对他说:你翻译、演绎了前贤笔下的那种游离于現实与梦幻的状态!因为你是与他同根生来的;描绘得又是如此现代。
听懂了吗?我不知。此所谓“同根生”,我眼中的他与他,一定有着某种相近似的遭遇性:自然的,人文的;精神形态的,体行形态的;生理忧郁指数,事业理想指数;情绪渲泄方式,形式塑造方式,等等。他与他之间的关联,是一种由內而外的偶合,而不是今人对古人的愚笨摹写或下流造作。
随即,我又找出了一本自己钟爱的、从徳囯带回的画册给朱看,其画者是当代柏林的洋某某。你他之间一定也存在着某种机缘或暗合,我这样对朱说。朱欣然点头,深深地点头。看得出,他那神情,是发自內心的默认。历史哲学,这一诺大的概念,在他们的画作中,闪烁着微弱而又纯净的光点,令人言不淸,道不明。
画册被朱君爱去了。真诚期待他能不断带来更多的炫幻,孕囊出新的芽苗。
读画,看似简单,却如何又是那么复杂令人揪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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