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爱学习,见贤思齐是我们的优良传统。论语开篇就说“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又说“温故而知新”、“学而不厌”,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以至于“朝闻道,夕死可矣”!说孔子是中国最大的学霸,恐怕没有人敢不服。那位读书熬夜“头悬梁、锥刺股”的苏秦先生,只是苦读,还没到“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程度。
往大里看,近代中国史就是一部向西方的学习史。学完日本学英国,最后学苏联,成了。但计划不如变化快,最近三十年改学美国,富了,可惜只是一部分人。现在说要走自己的路,可我们还有路可走吗?如果有,路在何方?我们都成世界工厂兼垃圾场了,有钱的都跑到外国去血拼去生子去看圆圆的月亮去呼吸新鲜的空气,这也是学习人家先进的生活方式,完全和国际接轨了。出口转内销,回头说要民主要自由,可我们的老百姓呢,连买房尚遥遥无期。就好比一个人已经读完博士了,可生他养他供他上学的父母小学还没有毕业呢,一到家就大谈特谈知识产权保护,叫人情何以堪?
往深里看,中华文明的基因里,就是重学习轻创新的。历朝历代,学习永远是政治正确的而创新却面临巨大的风险。不用说四书五经二十四孝,当代还有雷锋焦裕禄等时代楷模和各级文山会海,就是叫人学啊读啊背啊抄啊,就连最该重视创造的艺术家也是堂而皇之地临摹、模仿甚至抄袭,最典型的莫过于中国的书法和国画了。和王羲之并称“钟王”的大书法家钟繇为了学到蔡邕的笔法不惜盗韦诞墓,传为艺坛佳话。古人法书无缘难见,要学习临摹只好习帖(古人名作的复制品),因此中国的帖学在宋代就特别发达,各种名帖范本琳琅满目,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淳化阁帖》了。绘画的情况也是如此。各种画谱分门别类,梅兰菊竹花鸟虫草山水人物水榭楼台宫室屋宇等等不一而足。画谱的出现要晚于法帖,明清以后大盛。不仅学习的情况如此,即便是创作也常常标榜“仿某某笔意”“用某某法”诸如此类。提出画分南北的董其昌是这类创作方法的始作俑者,他的继承者尤其是“清四王”登峰造极,要“与古人同鼻孔出气”,以得古人“些许脚汗气”为荣,自贬到了何等程度!当然,历史上也有许多标新立异的奇士和大贤,但他们的命运大都非常悲惨。政治上的变法不用说了,许多有个性善创造的书法家画家也大都生活窘迫,郁郁不得志。客观地讲,这种保守的思想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保守主义的根子是文化一元论,当他们在野时还能恪守本分,传递正能量,一旦入朝占得高位,就会利用手中的公权力来打压异己,露出可憎的卫道士的嘴脸。虽然中华文明跨越五千年历史的鸿沟——古希腊罗马、古印度、巴比伦、神秘的玛雅等其他古文明都无一例外掉进沟里了——成为全球唯一延续至今的古文明,他们功不可没;但这么爱学习的民族在当今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中却出奇地缺乏创新的能力,他们也罪不可赦。
最宝贵的东西是学不到的,也是拿不来的。“自门入者,不是家珍” 。古人讲:“见贤思齐”,看到才德优秀的人就向他们学习,以期达到同样的高度。古贤是有德之人,大家都来学习有助于“再使风俗淳”,对于维稳大有裨益。今贤大都是有钱有势的成功人士,所以大家都见贤思“钱”了,成功学成了显学,钱途似锦,一时多少豪杰。但别人成功的模式岂可复制?各类大师班、总裁班只是实现了财富的二次分配,于鸡的屁全无干系。 这么多年折腾过来,明白了一个道理。之所以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干什么都是一窝蜂上,一干就干过头,全是我们骨子里的一元价值观在作怪,大家都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结果做下来都错了。听说喂猪赚钱,大家都去喂猪,结果都赔了,这样的事还少见吗?
我们的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是我们的自性和良知,是自由的思想和独立的人格,是独特的生命体验和天赋权利,是人性的高贵和尊严,它们都是学不到拿不来的,是我们自家的无尽宝藏。王明阳有首《咏良知》的诗说得好:“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我们都是自己的主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放弃了主人的身份,抛弃了自家的宝藏,向他人持钵乞怜。其实向别人学来或者拿来的二手货看起来高大上,其实远不如自己在实践中创造的东西来得有价值。说到底,学来的都是二手货,原创才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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