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一黄,就快落了;落叶一地的时候,一年又要过去了.北京的秋天很美,绚烂至极时,也萧瑟将至,像极了人生.

前几天去印厂校对画册,看到小马正指挥工人师傅们印制新年的挂历,红彤彤的纸从机器里一出来,黑漆漆的墨迹就烫在了上面,浓烈的色彩撞击和油墨味儿让我突然感到岁末已近,不知是忧是喜.

早几天偶尔读到老妈的一首题画诗,”芳年将暮恨蹉跎,雪压风欺奈尔何.瘦影孤枝春不管,栖个雀儿待阳和.”原来人生的凋敝总是令人惋惜的,惋惜归惋惜,但终归是留不住的.

几天前有朋友说你画画生肖怎么样,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尤其在一年将尽的时候,它代表了一种新旧的交替与轮回.

平常多画人,一旦画起动物来,会觉得卸去这些繁冗装饰,累赘衣衫的生灵要简单的多了,不用考虑那么多负累,自然成就其样貌就行了.然而待画起来才觉察,除了取其形态,还要画出其性情气质来,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画者要赋予它们怎样的情态?更是很费思量的.所谓画如其人一点儿都不假,其实画什么只是个载体,最后都是画家的个人写照.

我很喜欢看丰子恺先生的小品,因为里面一派童真,直白透明.近来读他的小品文,也是一样没有很艰深的文字,他只是平易地写,自然成就了一种美.譬如<随笔五则>里第四则写人们用下棋法谈话,他说:"人们谈话的时候,往往言来语去,顾虑周至,防卫严密,用意深刻,同下棋一样.我觉得太紧张,太可怕了,只得默默不语.安得几个朋友,不用下棋法来谈话,而各舒展其心灵相示,像开在太阳中的花一样!”

一年又一年,我们就这么生长,变老,时间带给人知识,智慧,财富等等的同时,也在消磨人性中许多的单纯与美好,增加负累,平添烦恼.生活的经历使人在顿悟中迷茫,在迷茫中顿悟,周而复始,直至生命的尽头.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好也歹也,人生仅此一遭,没有回路;譬如草木,荣枯繁盛,待秋风一起,也都各自归于尘土.想来令人叹息.倘若这样的话,卸掉生命中多余的负累,牵绊,不情愿,纠缠,去尽量接近内心里生命本来的样子,是不是对此番生命更好的尊重呢?